近乡何须怯——一个安徽佬(农机人)的回乡笔记
农历2014年腊月廿七日,我提前两个月用某家网商的抢票器,好不容易抢到了一张从北京到合肥的一等座,不过时间却是晚上,当晚下榻合肥。次日再经合肥两个多小时的车程,到达老家县城――安徽省太湖县城。实际上,这也是我一年以内第二次回乡,在此前的“十一”长假期间,我已经回去过一次。
在2010春节我回家乡所写的《回乡札记》中,我已经对老家所发生的变化有过粗略叙述。而这次,一转眼间5年过去了,我已经由一位热血青年渐奔中青年之列。而家乡在这5年间所发生的变化,可以说是非常巨大。
腊月廿八中午在县城吃饭时,与有关老家人士聊及县里著名的旅游景点――“五千年文博园”。现在通过微信,信息无处不在,经常可以关注老家的新闻。说我们太湖,已经绕不开当地的“五千年文博园”了。这是我县内一处突出人文艺术的标志性景点,非常壮观,据说这已经成为华东地区甚至更广的范围内的知名景点了,面积达到两三千亩。2014年“十一”期间二期工程刚开业,但随后就在微信上传出该文博园老板失联后又传出破产重组的消息,更传出很多县内的官员身陷文博园老板的高利贷陷阱。
过去对民间借贷没有什么感觉,更多的是通过媒体报道,这次回去却才感受更加真实些。听说有些县里的干部都投进去数百万元,有些干部的家属还到处找熟人“募集”资金赚取差价。随着文博园进入破产重组程序,很多人投进去的高利贷,就打了水漂。所幸听说牵涉进去的听说大多是当地的官员,一般老百姓由于在外打工,被新卷进去的倒并不多。
吃过饭,我抢时间去看了两位县城里的友人――加起来不超过半小时。对于我这种在外地工作的人,一年回家次数很少,因此,如果不趁此间回去看看,很难见得到。对于在老家的亲戚,我一直是念兹在兹。农村是个熟人社会,亲戚多,而我尽管在大都市北京生活了十几年,加上负笈求学4年,已经快二十年的不短的岁月了。对于长辈亲戚,平常除了春节去拜拜年,平常联络的并不多。但是,我对他们,对村里的族人我依然怀着浓浓的情愫。一些亲戚多年不见或者远亲已经没有联系,但是他们的孩子要找工作,我也尽量奉绵薄之力帮助推荐。农村人在这方面还挺不容易的,尽管很多人从青年时期就在外面打工,但农村人、家乡人仍是他们主要的社交圈子。
依我的观察,农村年轻人的发展机会与城市年轻人的机会很不均等。习主席说要让每个人都享有人生出彩的机会,说得真是好极了,而这一点对于农村年轻人来说更为重要。一些农村子弟不怕吃苦,就怕机会不均等,缺乏上升的通道。
其中一位友人家在城郊,我在县城上学那会儿,他们家还经营着农田,经营些副业生计,而现在早就不种地了。家里在我们县著名的花亭湖畔经营一家规模较大夜宵餐馆。据了解,每年半年的经营季的收入能达到好几十万元,家里也早就盖起了楼房。孩子在北京上学,也买了小车,生活非常富足了。
一叶知秋。通过交谈,在我们县城,五年前房子售价都要近四千元,目前大多开发的楼盘仍亦仅四千两三百元,可见县城也跟全国的房地产大势保持同步,处于去库存化的阶段。不过,与前些年相比,县城里仍然在大兴土木,而一些拆迁户住上了小别墅洋楼,看上去真叫不错。近年来,我们老家所在乡镇,不少乡直机关和中小学教师都已经在县城买了房子,这些人是在县城买房置业、促进县城规模扩大与发展的主力军。
我们家处于鄂皖交界之处的大别山区,同时位于安徽太湖、岳西和湖北英山、蕲春四县交界处。当年刘邓大军曾千里挺进大别山,我县仍保留着当年刘邓大军会议遗址。话说我们太湖县人民非常勇敢,1942年12月18日,侵华日军军官冢田攻在乘飞机途经太湖县上空时,被国军第二十一军团一三八师的高射炮击落,死后追晋陆军大将。冢田攻遂成为在中国被击毙的**高军衔之日军将领。太湖县内古迹甚多,我从县城回家路上要经过一个名谓“李杜店”的地方,相传当年李白和杜甫结伴而行去我县的名山司空山,途经此宿后一直延用此名。司空山,是距离我家**近的一座较有名的山,距我们家约二十公里,古属太湖县,解放后归我们邻近的岳西县管辖,有著名的“司空八景”,李白曾作诗云“司空斜插一树峰,压倒群山千万重,阻断来往南北路,单留日月走西东。”以诗为证的话,诗仙大人可能还真到过我县。
是故,我回家的路非常艰难,从县城到家坐车要近三个小时,全部是蜿蜒的山区公路。在我十几年前在县城上高中的年代,散发着恶心气味的大客车要开四五个小时,那时还是泥沙路,车开动时尘土飞扬,走在后面的司机话叫“吃灰”。一路急弯多、路况差,坐车晕车寻常事,有些时候坐车连胆汁都吐出来了--我上高中的亲身经历。一到下雨天还经常发生泥石流堵住山里通往县城的****公路。我们这些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农村子弟,确实要比城里孩子吃更多的苦、受更多的累,我们的青春里也能更早体味到人世的艰辛。――当然,我们又很庆幸,这些经历对我们此后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一种财富呢?微信有消息说,从太湖县城到岳西境内的司空山要修一条快速公路,设计时速60公里,但愿这早日成为现实,让我们这些山区游子回家的路更容易些。算一算,在日行千里的时代,我从北京回到老家,回一趟家仍要花一天半时间,诚殊为不易也。对于我们安徽省太湖县弥陀镇、百里镇、北中镇等地的居民来说,尽管交通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,但是仍然极其不便。
过年回家之行,路上堵车成为常态。过年大城市通畅了,小城市和乡镇却堵起来了。车子都下乡了,乡镇和乡村又缺少规划,路又窄,堵塞意料之中。经过太湖县弥陀镇(此地系现代著名诗人、我们本家朱湘所在地,按辈份,我应称呼朱湘爷爷。按家谱记载,到我“礼”字辈,乃先祖朱熹第27代孙。家父称,我们安徽太湖朱氏系明洪武年间的江西瓦屑坝大移民迁居至此)时,车大概堵了十几分钟。这一次回乡,越发感觉车子奇多。2014年,我国汽车销量达到2349.19万辆,同比增长6.86%,其中乘用车销1970.06万辆,同比增长9.89%。加上日渐增多的商用车,意味着中国逐步进入汽车化社会。而随着近年来农民收入特别是外出打工农民收入的大幅提高,农村里的汽车消费也兴盛起来。后来发现,在我们这个八九十户人家的自然村里,在外工作或务工开车回家的大概有一二十辆车。有在家从事副业生产的农民也买了小汽车。我一位从兄,去年就在外打工五六个月,经常从城里返家,去年也存了好几万元现金,也打算近期购置轿车了。
过年回家,但凡有车的很多人都要开车回去,汽车在中国是面子的象征,自驾车返乡更有面儿,是在外面混得不错的一种体现。此种现象甚至引起了英国金融时报的关注,该报网站2月17日记者露比·霍恩在文章中写道,中国迎来世界**大规模的人口流动,一个表明中国是世界**大汽车市场的迹象是,越来越多的中国人选择开车回家和家人共享一年当中**重要团圆饭。到家之后,车也不闲着,亲戚之间拜年要重用这辆车。
这确实说到了实处,在我们那,春节亲戚之间现在拜年都要拿一瓶白酒,另外带上其他食品。农村里亲戚多,远的甚至有几十公里,过去拜年要拜到初十,而现在有摩托车和汽车,几天就能拜完了。加上现在由于有了车子,拜年之行比过去也轻松愉快了许多,摩托车行驶在冬天的山间公路上,让人冻得发抖,而汽车的后背厢可以容下更多东西,不用手提肩扛了。
在后来正月初五午饭后从县城回到省城赶火车的过程中,再一次深刻体会到堵。当天下午,高速路上遍地是车,有如平常北京的上下班高峰。本来两个多时的车程车子蠕行了近5个小时,我差点没赶上火车――上车后距离车开启仅5分钟,也算万分幸运了。
国家经济打个喷嚏,再偏远的农村也要受到牵连。随着经济步伐放缓,竞争的日趋激烈,农村人的收入特别是打工者的收入也受到影响。去年一年中,拖欠农民工工资的现象也有所抬头。村里有几位农民腊月廿九租车赶到南京去讨工钱,却碰上了黑色的玩笑,大概是怕农民工采取过激的行动,资方头一天把钱打到农民工卡上了,而这些农民工去了之后才知道,又匆匆忙忙地赶回家过年,白花了一趟工夫与租车费!
当然,总体上说,这些年农村里确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在我们村百来户人家,已经只有寥寥数家未盖楼房,房子鳞次栉比,可惜缺乏规划和设计,房子盖得非常错乱,这一户那一家,浪费了很多土地,以观感上也似乎差了一些。
从拜年的年俗看,也体现了现在农村社会的不断富足与进步。我小时候,我们那的习俗是拿一包糖,用报纸包出一个锥形的模样,再贴上一道红纸,寓意喜乐好运。后来,多搭上一条怀宁(安徽怀宁县的切片糕)贡糕之类的小吃,再后来,就拿上白酒了,到如今,酒也越拿越好,大多是约百元价格的,这一两年,有的又拿上一箱奶或加多宝之类――话说越来越沉重了,去几个亲戚家拜年,带上这些礼物,没有车,还真拿不动。
春节在家呆了一个星期,越发感觉农村里的人情来往是一笔巨大的开支。在城里,一般关系的人去赴个婚宴也就两三百元。而农村里亲戚的红白喜事,也需要好几百元了。过年时给长辈、晚辈的压岁钱也不在少数,而且因为农村亲戚多,对一些年轻的白领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,这大概也是每到年关他们恐归的原因。老家现在走亲访友都要带上一箱奶啥的,像上面拜年说的一样。我老家那走亲访友带礼物讲究双(偶)数。农村里的红白喜事也出奇地多,特别是近几年,我们村里人都从平房盖上了楼房(当地农村盖楼房的比例已经达到80%以上),加上小孩升学(哪怕读个中专),生孩子(出生、满月、百日、周岁等),36周岁及以上的整数岁生日(如59、69、79周岁生日),比较近的亲戚大多都要送礼。有些则是全村出动,如婚丧嫁娶等。红包的数字也不断走高,过去一般参加个亲戚的婚礼几十块,而现在大多变成了以百来衡量。尽管从礼金数目上并不算很高,但奈不住多啊!
此外,作为待客必须品,农村的香烟消费等级也越来越高。前两年过年时节,招待客人原来用五元一包的烟,而这两年村里家中待客十元一包以下的烟已经拿不出手了,常见的都是13元一包的皖烟,而稍好一些的都是25块一包的五星金皖。城乡一体化的加快,农民车子都能买,贵些的烟酒消费当然也变得日益平常。
农村里的消费品也越来越丰富、不断上档升级。尽管我们村离县城路途遥远,但是随着物流车的增多,农村的小超市也越来越多、商品越来越齐全。体现农民越来越富足的一个表现是,在商店里,我2010年初春节期间,商店里的低端货还比较多,很少见到可口可乐这些饮料,但现在商店里的很多商品与城市几乎无二,王老吉、加多宝,各种奶饮料一应俱全。这也说明,随着在城市竞争的白热化,很多企业已经进入到去农村比拼的阶段。
目前农村的电商还不太发达。村里人很多户买了电脑。村里小孩子建的QQ群,经常以拼音打字说出家乡话,对于我来说有时还要猜一下才能明白,嬉笑打骂,让人看起来忍俊不禁。不过,总体来说,电脑的普及率还不高,在初期引入电脑下乡之后,也没有、难有大幅增长,由于年轻人大多在外,剩下的留守农民会使用智能手机的太少,因此手机购物更加遥远。去年以来我也给家里或老家亲戚通过电商购物,但是电商的农村物流还是比较差,大多只能到达乡镇上,到达村里就比较困难了。有次我通过申通快递寄东西回家,结果包裹从一个镇挪到了另一个镇,还让我母亲再多付了5块钱的收取费。
农业兼业化、副业化、随意化已经越来越严重。我们那田地本来就少,每位村民原来有半亩水田加上几分山间旱地,但随着农民工的进城务工,抛荒却日渐增多、日渐随意化,我去地里走了走,发现地里早没有过往枝叶繁茂的景象,连通往田地的小径都稗草丛生,无处下脚。好多路边的田地都盖上了房子。反正,现在粮食便宜,很多家庭吃粮都去买,用我父亲的话说,用半个月的工资去买一年的口粮绰绰有余,谁还去辛辛苦苦种粮呢?――这对于我们搞农机化的倒是好消息,**终种田必然要靠专业化、职业化、机械化。在我们邻镇,我就曾经去采访过一家山区的农机合作社。这次回去听说,合作社负责人在去年又扩大了租种面积,农机化都越来越延伸到偏僻的乡村了,农业机械及其从业者是有前途的。
此种弃农的形势下,现在村里很多农民家庭吃菜也要买了,这在以前多么不可思议!在我去年十一回家期间,村里白天经常可见挂着大喇叭的流动卖菜和水果的车子。菜价和水果都不便宜,比北京菜市场里的价格都要贵。
农村里吃肉越来越贵、越来越难了。有人曾说,吃肉难的人在哪?--是农村人!这句话一个意思是一部分越来越吃不起肉,另一个意思是由于农村物流的影响,农村人越来越吃不到肉。早就听母亲讲的一个笑话,村里有哪家哪户要杀猪卖肉,邻近的村民会马上蜂拥而至,有的农妇在猪还未脱毛时就开始拿刀比划着抢上了。要是买不到肉,还会对卖肉户有意见呢。去年我在家乡时就亲眼看见一老农因没买上肉,对我舅舅(买一头猪宰了卖肉)表示强烈不满。
在我们老家,一斤猪肉(肥瘦结合包括一点骨头)的价格高达16元。物以稀为贵,现在养猪户太少了。在我少时,村里每家每户都要养两三头猪,而现在大多户顶多养两头,养一头者更多。养猪少的原因在于散户养殖成本太高,又是个累活,养猪户感觉得不偿失,因此养猪的热情大为消减。有少数在家留守的妇女,看着剩饭剩菜可惜,勉强养了一头猪消化剩食。在我们当地,农民不吃那种集中圈养的白猪肉,而非要以家养的纯黑猪肉替之,这种猪肉吃起来油多、肉香、有嚼劲,这方面还保持着非常传统的习惯。
养猪少,养猪贵,养猪难。在家农民少,自然养猪者少;养殖成本太高,还得搭上大量工夫,如果家里养一头猪,走到哪得想着给猪喂食,很难脱得开身,因此很多农户嫌麻烦也不养了;加上目前农村养猪仍然停留以往传统的养殖方式,在防疫等方面缺乏科学手段、缺指导与扶持,一旦当地发生猪瘟,所花大量心血与成本就付之东流。就在正月十八我接到老妈的电话,告诉我小舅舅家养的三头猪中有两头因病死去,一下子损失好几千块,舅舅心里极为郁闷。我只好打电话安慰舅舅,以后别养这么多头了,把养猪的时间随便干点什么副业活计都比养猪强啊,过年有头猪杀了吃就够了――这也是如今大多留守村民家庭的想法。
农村里平常也真是空心了,有个红白喜事,很难叫上年轻人帮忙。在当下的农村,平常日益遭遇人少的难题。过完正月初五农村里的年轻劳动力几乎都要外出了,只剩下老年妇幼,因此在平常村里的红白喜事都缺人手。在我们那,在去年安庆市在农村里强行推行野蛮粗暴的火葬之前,人死后要放在棺材里抬到山上埋葬,八个男性劳动力抬着,这八人谓之“八仙”,前些年,丧葬时连“八仙”都凑不齐。农村里的婚丧嫁娶风俗,也随着时代的改变在不断演进与改变。
近十多年来,老家村民的赌博之风也日甚。这次听说村里的一位农民,常年在外打工,玩什么“二八杠”的赌博游戏,一晚上输了3万多元,两个晚上输了5万块。自己辛苦一年在外打工的血汗钱付之东流。实际上,很多有青年劳动力的农民家庭并不怕贫穷,就怕赌博返贫。生病致穷现在都好多了,因为有了农村合作医院保险,住院治疗能报上60%-80%。(当然,对于此项政策我认为还应该完善,比如农民看病门诊环节就应该给予报销,小病看好了,农民就不用去住院了,国家也少花钱了。门诊不报销,好多农民有病还是选择耗着,怕花钱,以至错过**佳治疗阶段。)在农村里,有的乡镇干部对赌博并不制止,很多干部还好这一手经常亲自上阵。不知国家什么时间能禁止一下。赌博之风兴盛坏处当然很多,除了助长农民好逸恶劳的作风,还带坏了下一代。很多经常打牌的农民家庭,家里的垂髫小儿都对麻将之术颇为精通。很多小孩特别是留守儿童也就无心学习了。虽然前些年大学扩招,但是农村子弟考上二本以上的比例并不高,一本的更少,可见大学精英化、城市家庭孩子跟农村孩子继续拉开差距。
农村人为什么爱赌?首先还是随着国家改革开放后,农民出外打工,挣钱比过去从土地里刨食容易多了。同时,随着农民都不种田地了,庄稼活自然就少得很,农民自然也有很多闲暇,又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干,加上人性使然,几个人一凑就打牌了。记得在我小的时候,农村里还经常搞些舞狮子、跑马、唱黄梅戏之类的娱乐活动,而现在早就难觅踪影了。
还有一个怪现象,一些赌场或赌窝里,你要是正常从事经营或生活有困跟别人借钱,他不借给你,可要是打牌借钱,马上有人借。后来陆续听到些咄咄怪事――现在农村里有的农户盖了新房,不送别的礼物--送麻将机。在我们老家,很多农户家里客厅内都摆放着麻将机,有麻将的家庭占了大多数,简直到了无麻不活的地步。有时我也不知道对部分农民是好事还是坏事,因为很多农民确实没有事可做,更多人可能还是当作一种摆脱无聊的娱乐,很难说这项活动就是低级情趣的。
欣幸的是,在国家推进美好乡村建设之际,我们村里也建起了一个露天舞台。每到傍晚,没外出打工的妇女们就去跳舞。我老妈也是其中之一,虽然老妈年纪大跳得不好,但我经常鼓励她参与,哪怕扭扭腰也好啊。也不知是不是锻炼的原因,过去一年中小病不断的我母亲在去年居然几乎没生过病,让我大喜过望,去年少操了不少心。像我们在外工作的人,听到家里来电话经常心里骤然一阵紧张。国家政策惠及了我这个在大城市工作的一员,真的要感谢美好乡村建设的政策!
有美好乡村建设、“上面”出钱的推动,一些村里建起了文化活动室、小型篮球场和一些体育设施。不过由于平常是空心村,到了年节时才能更好地发挥用场。农村的道路状况也已经明显改善,村村通工程已经基本实现,交通方便了许多,这也是促进农民买车的因素之一。但是,随着车辆的增多,农村道路显现出规划短视的问题,一些路段两辆车交汇困难。一些村民缺乏文明熏陶和教化,占用道路比较严重。农村道路上也大多没有红绿灯。
记忆里我们村里的屋后山,曾经一片秃芜,几棵小树寂寞地呻吟,由于缺乏绿色植被,经常发生泥石流,小沟细壑,端的千疮百孔。可如今回去,惊奇地发现山上已经灌木丛生,绿树成荫,一派葱茏景象。过去,我们当地人烧火做饭都要靠到山上去砍树、筢松针以作燃料,特别是在过去的年代,一些家庭没有什么收入来源,有年轻劳动力半夜去山上偷树砍柴卖钱,换作柴米油盐。随着近二十年来农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,很多家庭都购买了液化气灶,特别是随着后来青年劳动力都处出打工去了,农村里剩下老人妇幼,需要生火做饭烧的柴禾量已经大为减少。而农民也早已经不需要再去辛苦地砍柴伐木去资助生计了。山林的繁茂,背后体现的是农村发生的巨大变化和农村人生活方式的巨大改变,以及农民收入结构的不断调整。
村边的自然景色越来越美,而村里的环境污染却让人忧虑。这方面的突出现象就是白色污染。过去,农村里的塑料袋数量非常少,塑料包装的东西也少,大多只是包装化肥的所谓“蛇皮袋”塑料袋。而现在白色垃圾可是随处可见。农村商店里购物不搞什么禁塑,现在小塑料袋也便宜,一块钱几十个,农村人也没有环保意识,随便扔,池塘里、小河里及露天场所到处可见。去年我们村里虽因美好乡村建设放了些垃圾桶,但我在家的几天时间里没见过一次收垃圾的清洁工过来。垃圾桶也成了样子工程。另外听说村里的自来水井水源处由于建起了一家养牛场,也引起了一些排泄物污染。在我看来,农村污染已经足够严重了,虽然已经引起有识之士的呼吁,但愿政府部门尽早重视,不然今后迟处理起来将更加棘手,若进一步导致地下水和土壤污染,付出的代价将更大。土地污染是农村污染的基本问题,也是食品安全的源头。3月9日,我看到有媒体评论称“当前,农村已经成为我国环境污染问题的重中之重。污染问题不解决,农村不可能‘美’,农业不可能‘强’。”对此,我非常认同。农村里还需要好的带头人。一些村领导只顾自己挣钱,而一些对村民事务用心多些的村领导,村容建设方面也较好。
此处也聊点“乡愁”的话题。对于我这种离家远游的人来说,毫无疑问是有乡愁的。正月初五回京,凌晨趟在床上我改编了一下非常喜欢的《商山早行》(唐温庭筠)诗:“晨起归京程,游子恋故乡。欢声拂晓月,人迹幽径霜。居家寥寥日,母爱溢行囊。可怜孝德大,惜人总健忘。”
对于我们这些在外工作的游子,家乡永远是我们情牵梦绕的根,随着年龄的增长,家乡却益加成为一缕缕无法割念的情怀。多少次梦回故乡,而且经常幻想着插秧季节回趟家乡,去感受那种热火朝天、春情萌动、生机勃发的畅快图景。前两年,我也曾在暮春四月回过家乡,想重温一下往日儿时油菜花乡、鸡鸣牛叫的回忆,可发现留给自己的是反倒无限的怅惘。原来三四月份满眼的油菜花,现在只是星罗棋布点缀于田野,我们那原来种双季稻,现在也不种了。山区发展农业机械化非常难,由于土地平整的难度较大,基础设施不全,池塘水库、道路等跟不上,大型机械难行,因此影响了农民种田的积极性。这让多年没在这个时节回乡的我颇感失落。“鸡声茅店月,人迹板桥霜;槲叶落山路,枳花明驿墙”“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”这样让人浮想联翩的乡村图景早已无处可寻。到处水泥路,骗地是洋房,白色泡沫满天飞,村中空心剩老幼。很显然,这不是我曾经生活过的乡村,残酷地撕裂了遥远的记忆。
但终归来说,农村、家乡发生巨变,这是时代发展和社会发展的必然。我们不必纠结于农村的变化,不必纠结于无处安放我们的乡愁。城市文明、现代文明必然日渐渗透到农村,城乡之间的差距也肯定日渐会缩小。无论是水泥路、洋房和遍布的汽车,还是各种日用消费品与城市的接轨,这是农村人享受现代物质文明的必然选择。新生与消失都是人类社会的必然发展趋势和正常发展状态。尽管我们记忆里的家乡与现在迥然相异,但是把他放在我们美好的记忆里、放在我们的梦境中,已经足够了。作为已经享受到城市文明的文化人,更不应该对这一现象进行指责。当很多农村人惋惜乡村(文化)在消失之际,而很多村里人却在兴奋日渐跟城市靠近。我们,少耍点作为“城市精英”的无病呻吟和矫情作态,多一点感怀抚慰一下对故乡的绵绵思念和曾经无比美好的记忆,不亦快哉?!(完)
(朱礼好乙未年春记于北京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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